枝影横斜

云青青兮欲雨,水澹澹兮生烟。

【蔺苏】尘烬灰

一发完,轻微意识流。


【蔺苏】尘烬灰

 一.

冬月十二,冬至。

蚯蚓结,糜角解,水泉动。

 

水晶帘卷,罗帐轻盈。

蔺晨倚翠偎红,酒意微醺。他闲枕美人膝,听着面前十七八岁的美貌女郎手持红牙板,用吴侬软语软软糯糯的唱着: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……”

蔺晨才听一句便连连摇头,他用食指轻轻地扣着桌面,“这黍离之悲、铜驼荆棘的词啊,不该是你这种小美人儿唱的。该是由关西大汉执铜琵琶、铁绰板,悲怆唱来方才够韵味。美人儿,快换支情意缠绵的曲子来,也合今日的意境。”

那少女低低的应了,双颊微微浮起粉色,葱白玉指重又执起红牙板,樱唇微启,呵气如兰,娇怯的眼波斜斜的朝着蔺晨扫去,端的是温柔动人。

但蔺晨却终究没听成这首曲子。

少女方启唇,便有琅琊阁的人闯入室内,带来阁主手令。

时隔多年,蔺晨想到这一幕仍是遗憾至极,他连声哀叹,冲着那个正倚桌看书的青衣男子抱怨道:“当年为了救你,我连小莲的歌都没听成!你可知小莲现在身价几何?她可是如今江左数一数二的名妓,多少人愿意一掷千金求她一曲,而本公子我却为救你失去了这个机会……”

梅长苏斜倚紫檀木桌,将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,敷衍的应道:“哦,那确实可惜。”

“说句可惜就行了?”蔺晨一把夺过书,恨恨道,“你要是不补偿下本少爷,少爷我跟你没完!”

梅长苏好笑的抬眼,“现在听小莲一曲多少金?你去黎纲那里取就是。”

“此一时非彼一时,当日娇俏的小莲与今日风情当不相同,所唱的曲,自也不会一样。”蔺晨以一指抵住梅长苏的额,眉眼轻佻,“若是真想补偿于我,那不若请江左梅郎来为我唱上一曲罢。”

梅长苏微微一笑,并未拒绝。

他遣人去将琴取来,坐于廊下独抚。

忽而风起,梨花如雪,莹白若玉,漫天飘落,有一瓣落于琴弦之上,他纤细弱质的十指指捻梨花,锵然拨起。

梅长苏虽瞧起来温润如玉,弱不胜衣,但指下却竟有风雷之音。琴音铮铮,仿若两军对战,金戈铁马,声动天地,便连屋瓦也若飞坠。其声高越,竟又如海浪般层层堆叠,在琴音最热烈高昂之时,梅长苏忽而浅唱低吟:“想那日束发从军,想那日霜角辕门。想那日挟剑惊风,想那日横槊凌云!帐前旗,腰后印,桃花马,衣柳叶,惊穿胡阵。流光一瞬,离愁一身……”

竟是当年赤焰军的战歌。

琴音未止,歌声未歇。

梅长苏仰目注视天宇,眉目间战意高昂,一如利剑之锋,顷刻毕露。

 

二.

腊月二十六,立春。

东风解冻,蛰虫始振,鱼上冰。

 

琅琊山上琅琊阁,琅琊阁内知天下。

琅琊阁迎来送往,也不知有多少人都想来问个清楚、求个明白。

蔺晨久居琅琊山,听到过最多的就是“为什么”。

世人只知求根问底,却不知世事无常,有因,却未必有果。

很多年后曾有人问他,为何会倾慕于梅长苏。

蔺晨笑吟吟的回道:“忘了。”

只是某一日他在山脚下见到了一个新奇的好玩意儿,他第一个想法便是将它买回去送给梅长苏时,他就已明白了自己的心之所系。

那时他才明了,原来不是所有事物都有因由。

后来他才明了,原来不是所有因由,都有之后。

 

“哎长苏,我有没有告诉过你,其实你长白毛的样子还挺好看的。”

“是吗?”梅长苏斜睨蔺晨一眼,“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叫我白毛猴,还嘲笑我长的丑。”

“……我有说过吗?”

“你没有吗?”

蔺晨不语。

他摇着手上的折扇,双目微阖。

沉冤昭雪,保家卫国,蔺晨自问没这个心性,也做不到。

声震江湖,名扬天下,蔺晨又觉得无趣,乃至不屑一顾。

夜色如墨。

清亮的月光在蔺晨的酒杯里堆积如雪。

他举杯邀月,潋滟的波光灼灼的映出一双眸子。

沉静时如无波静水,波澜时若瀑布倾地。

那不是他的眼。

定睛再看时,杯中分明只有滟滟酒液,哪有什么瞳光。

——那是他的障。

蔺晨起身,披着一身月色来到了院外。

月光清冽似水,院中枝影疏疏。

一株梨树花开成雪,莹白如玉,满室生香。

忽而东风,吹落几瓣皎白,宛如零星小雪,落入蔺晨掌中。

什么勘破红尘,功名利禄尽为虚幻,那不过是他强做通透的粉饰,世人却都信以为真。而可笑的是,曾几何时,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骗过。

后来梅长苏名扬天下。

琅琊阁主亲自写下批语:麒麟才子,江左梅郎,得之可得天下。

天下景仰,三军敬畏。

但蔺晨还是喜欢很多年前,那个刚刚褪去一身白毛,在琅琊阁内卧床休养的梅长苏。

尽管那时的梅长苏羸弱不堪,弱不胜衣,但至少那年那时,他的身边,只有蔺晨。

“‘林殊’这个名字你是没法用了,不如给自己取个化名吧,最好是配得上你这幅温雅美人相的名字。”

林殊低头尔雅一笑,他吹了吹面前的武夷茶,将舒展的茶叶拨至一侧,“都说医者父母心,你既是我的再生父母,又是我的知己好友,这名字,不如由你来取吧。”

蔺晨合上扇子,略微沉吟片刻后,指了指院中争相斗艳的桃、杏、梨,笑道:“东风解冻,万物长苏,不如就唤‘长苏’,如何?”

 

三.

五月十七,夏至。

鹿角解,蜩始鸣,半夏生。

 

庭院的上空是一架纵纵横横的葡萄藤。

舒展着枝叶的藤蔓沿着架子晃悠悠的向上爬去,把庭院内的阳光剪得斑斑驳驳,星星点点。

葡萄架下,梅长苏半卧藤椅,朝蔺晨扬了扬手上的书:“前日我寻得一本‘杜康手记’,里面记载了一种十分神奇的酒。”

蔺晨晃动手中的白玉杯,撒入碎阳的酒液波光粼粼,醇香阵阵,“哦?有多神奇?”

梅长苏扬眉:“书中记载此酒醇厚,其味更胜照殿红,饮之可醉生梦死,前尘尽忘,解尽千愁。”

蔺晨闻言嗤笑,“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无稽之谈了?”

梅长苏却摇摇头,“倘有万一呢?这书中还详细写明了酿法,我倒是想试一试。”

蔺晨笑道:“你别以为你自己酿好了酒,我就能准许你喝了。”

梅长苏垂眼,半晌方道:“那我不喝,你替我尝尝如何?”

“那就得看看你的手艺了,”蔺晨斜斜看他,似笑非笑,“我的舌头可是刁的很。”

葡萄架上的阳光渐渐西沉。

蔺晨与夏日有关的记忆,好像就只剩下那沉沉藤蔓下的一方藤椅,与那人无事闲谈,他于藤下舞剑,那人埋头看书,偶尔抬起头来,总要调笑两句。有时也会手谈几局,他饮一壶醇酒,那人饮一杯清茶。

一展眉,一抬眼,就是整个世界。

这就是他的夏日,尚未开始,就已沉沉日暮。

后来梅长苏所说的酒终于酿成。

揭开封泥的那刻,却并没有闻到芬芳。

蔺晨左闻右嗅,除了一丝清甜外几乎闻不到任何酒味,“这就是你说的醇厚堪比照殿红的酒?”

梅长苏又将酒坛封好,乜眼看他,“这酒还需放上一段时日方才能醇香四溢。酒愈久愈香,你堂堂少阁主还不知这理?”

蔺晨白了他一眼,“得了吧,我看这酒就是个残次品,清淡的很,那书上写的方法果然不行。”

梅长苏却似是没听见一般,自顾自地将酒封好交由蔺晨,“琅琊山水秀山明,将这坛酒埋于琅琊吧,埋上三月,那时酒香醇厚,你可得替我饮上一杯。”

蔺晨接过酒坛,随口问道:“那这酒可有名字?”

梅长苏沉吟片刻,若有所思的盯着屋外飘零的落叶,他唇角噙笑,眉目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既成于秋月,不如就叫‘秋风’吧。”

又三月,蔺晨挖出秋风酒,果然酒香阵阵,垂涎欲滴。

但蔺晨却没有打开它。

饮之可醉生梦死,前尘尽忘,解尽千愁。

无稽之谈,无谓之言,本该无所畏惧。

 

蔺晨曾喝过许多种类的酒。

却独独没有饮过秋风。

 

四.

六月十九,大暑。

腐草为萤,土润溽暑,大雨时行。

 

锦衣华服的青年坐于琅琊阁内,清俊消瘦的脸上满是哀愁。

“我爱上了仇人之女,深入骨血、刻骨铭心,可她却对我忽冷忽热,若即若离,我想知道她到底如何想我?”

一直闭合双目的少年此时终于睁眼,幽深的眸子不见半丝触动,“一百两。”

那男子毫不犹豫的掏出一百两放于桌上。

少年清冷的声音硬的好似终年不化的玄冰,不带半分情感,“手刃所爱,以身相殉。”

“我该如何结束这种局面?明明相爱却要一直仇恨彼此,我快疯了!”

青年抱头痛哭,神色戚戚,但少年的眸底却仍无片刻波动,“一千两。”

一千两银票几乎立刻扔在了桌上。

“此局无解,除非一人身死。”

“不!我不会让她死的!那我和她该怎么办?”

少年重又阖起双目。

“一万两。”

一万两亦毫不犹豫的置于桌上。

“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

那青年摇摇晃晃的起身,本就消瘦的面容一下子色若金纸,瞬间竟似苍老了十岁。

他离开琅琊阁的时候佝偻着身子,仿若行将朽木的老人,一步一停。

他不愿去接受既定的结局。

就好像离开琅琊山的步伐慢一点,再慢一点,就不会与所爱的人各自天涯。

蔺晨冷冷看他,幽深的眸中渐渐浮起一丝不屑,几分悲悯,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,旁观尘世时垂眸冷眼的慈悲。

“爱生恶死,痴妄。”

秦大师摸了摸他雪白的胡子,冲着蔺老阁主不住点头,“阿晨慧根不浅啊,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如此通透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
蔺老阁主闻言哈哈大笑,笑罢,眸中竟也现出与蔺晨此刻相同的慈悲:“通透?他不过是在这琅琊阁待久了,见多了痴男怨女,见多了爱恨纠葛,方才如此。他没有经历过生死,亦没有经历过离别,才会说出如此可笑之言。等他有了执念,再来谈这‘通透’二字吧。”

 

大梁贞平二十七年,徐州瘟疫,死伤惨重。

江左梅郎的车架恰好经过徐州附近,见饿殍遍野,惨不忍睹,心生不忍,转头对随行的蔺晨道:“医者父母心,蔺晨,不如救救他们吧。”

蔺晨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,淡淡道:“我非医者。”

梅长苏也不强求,他知蔺晨向来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,也知他虽看起来可亲,却并无多少柔软心肠。

幸有晏大夫与寒医荀珍同行,这二人皆是妙手仁心,想必这瘟疫也不在话下,只是他听得蔺晨此言,却忍不住问了句:“那你为何医我?莫非是出自君子之谊?”

蔺晨乜斜他一眼,“我亦非君子。”

蔺晨这一生,有许多话深埋心底。

他以为余生尚且很长,他以为他能等到一切平定。

到那时,他必定会将心声一一吐露。

却不料这就是此生,他唯一将心袒剖在梅长苏面前的话语。

 

五.

七月廿一,处暑。

鹰乃祭鸟,天地始肃,禾乃登。

 

长云阴拢,雪山见暗。

横尸于野的荒骨无人收却,塞北的秃鹫低哑地嘶鸣几声,在半空中不住盘旋。

空气里满是血腥之气。

蔺晨骑在马上,遥望天边。

但见日坠西山,西天绽出万束霞光,山色雪光皆为霞染,便连那人的眼中都落满了灿灿霞色,向来深沉的眸低波光潋滟,瞧起来更是温柔动人。

蔺晨有些遗憾,不住叹息。

真是可惜了,若是没有战事,这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的景象倒还真是让人心向往之。

梅长苏站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,远眺于天。

硝烟弥漫。

夕阳如血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道:“蔺晨,如果……”

“没有如果,”蔺晨冷静而决绝的打断了他,“我琅琊阁从不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假疑问。”

梅长苏一怔,倒无多少失望,眼中反而带上了几分释然,“这样啊,果真是你的风格呢,蔺晨。”

蔺晨没有说话。

他该说什么呢?说他知梅长苏更胜己身,不用开口便已明了他未尽之言?

倘若没有赤焰祸事,以林殊之身与他相见。

蔺晨微微扬唇,勾出一个冷漠凉薄的笑容。

他看不上林殊,亦不屑苏哲。

若不是他们都有着梅长苏这层身份,对这二人,他只会嗤之以鼻。

飞扬拨扈,聪明果敢。

低眉浅笑,算计人心。

这些都不是梅长苏。

亦都是梅长苏。

——不会有如果。

 

沙场肃肃。

天地皆杀。

三月期限已到。

梅长苏半倚床头,气若游丝的交代着后事,说到蔺晨时,他突然顿了下来,抬眼定定的凝视那人。

蔺晨缓步向前,忽而将他拥在怀里,沉声道:“你不必说了,我都懂。”

曾经他以为,有些话他可以等。

等到诸事平定,泛舟湖上时,他会揽着那人的腰,在耳边徐徐道出多年的缱绻。

他差点就等到了那日。

却终究,失之交臂。

后来他又觉得,有些话,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。

他知道他都懂。

却直到此时此刻,他才明白,有些人有些话,说与不说终究不同。

于是他俯下身,在梅长苏耳边低低的说出了那几个字。

有些事他已藏了一辈子。

只希望这句话,不要再被他带进坟墓里。

梅长苏的眼突然黑亮起来。

蔺晨看到他那双本已如死水般浑浊的眸子重又湛湛有神,但这眼里的光却又如刹那芳华的烟花般,逐渐涣散。

梅长苏倚在蔺晨身上,他费力的抬手,在蔺晨掌心中郑重地写下了几个字,而后低低的念着一阕古老的战曲,缓缓地阖上双目。

“若我战死,勿埋我骨。生如星辰,死如朝露。”

“若我战死,勿埋我骨。托体山阿,同化苍梧。”

“若我战死,勿埋我骨。汝心之内,容我永住。”

歌声越来越低。

终于,再也听不见了。

蔺晨抱着梅长苏,有些茫然的抬眼,空落落的看着四周。

周围的人渐渐痛哭起来。

蔺晨却皱着眉,不住念叨着“怎么会这样”。

——这竟是此生,他与梅长苏最近的距离。

 

六.

八月廿二,秋分。

雷始收声,蛰虫坯户,水始涸。

 

蔺晨这一生,也算恣意潇洒。

他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见过许多盛名的景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。

却独独没有尝过梅长苏亲手酿制的秋风。

 

很多年后,他终究是启出了那坛酒。

饮之可醉生梦死,前尘尽忘,解尽千愁。

明知这是虚妄,却仍忍不住带上一丝痴念。

蔺晨坐于梨树下,拍开封泥,倒了一杯入青玉盏中,执杯便饮。

那酒刚入唇边时,尚带有梅酒的甘甜,到了喉头甘甜却又变成酸辛,最后吞入腹中时,就只剩下浓重的苦涩在唇舌间萦绕徘徊,挥之不去。

蔺晨连饮数杯,酸甜的味道不断消退,到最后,层叠堆积在他心底的就只剩下浓重的苦涩。
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醉生梦死,前尘尽忘,不过是梅长苏开的一个玩笑。

他早该知道。

却直到此刻才一一明了。

他突然想起记忆中的那年,在沉沉的藤架下,梅长苏轻声说的那句:“既成于秋月,不如就叫‘秋风’吧。”

他说这句话时,唇角噙笑,眉目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
长相思兮长相忆,短相思兮无穷极。

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。

相思本就是如此的东西。

由甜及酸,由酸及苦。

长相思往,酸甜皆无,只剩下挥之不去的苦辛。

蔺晨突然大笑起来。

他声震丛林,鸟雀惊飞,面上却突然滚起泪来。

原来他想要的梅长苏早已给他。

原来那句话梅长苏早已回答。

 

“长苏你看书里这句,‘心如刀绞’,文人修辞还真是多,刀绞之痛,历之必死,又有何人能知其痛如何?”

梅长苏卷起书,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额,“你既知此乃修辞,又何必如此较真?”

但长苏。

心如刀绞真的不是所谓的文人修辞。

 

七.

十月初八,立冬。

水始冰,地始冻,雉入大水为蜃。

 

水晶帘卷,罗帐轻盈。

蔺晨倚翠偎红,酒意微醺。他闲枕美人膝,听着面前十七八岁的美貌女郎手持红牙板,用吴侬软语软软糯糯的唱着: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……”

蔺晨就着美人皓腕低头饮酒,合着拍子微微敲击桌面,眉目风流,“低回婉转,哀而不伤,这声音,比之小莲也不逊色几分啊。”

方才喂酒的红衣美人吃吃笑道:“分明是比奴家胜上几分吧。当年奴家唱这阙《虞美人》时,公子可是嫌我唱的不够韵味呢。”

蔺晨挑挑眉,“怎么,小莲这是在吃味?”

那小莲粉唇微噘,佯装气怒的嗔道:“如今公子看重双儿,倒比看重小莲更多。小莲不依!公子可得明明白白的告诉小莲都有些什么厌恶的曲子,等小莲再为公子唱曲时也好知晓一二。”

蔺晨揉了揉眉心,笑道:“我向来荤素不忌,什么曲儿都爱听,只除了战歌。”

小莲闻言忍俊不禁,“公子说笑了,我们这种青楼楚馆怎么会奏出杀伐之音?”

蔺晨饮酒的动作一顿。

他缓缓地放下杯子,怅然若失的道:“……也是,你们怎么会喜欢这种刀兵之音呢……”

“公子?”

蔺晨不理,他弃杯徐徐起身,一步一步的走出歌楼之外。

热烈的眼光照进蔺晨的眼。

恍惚间又是那日,父亲背手立在他身前,面上是他见惯了的,旁观尘世的温柔慈悲。他问:“晨儿,你可看透了?”

蔺晨忽而冷静下来。

他小心翼翼地将秋风重新封起,又埋回梨树下,这才开口:“人人都知道相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,可它不是我最想要的结局。”

父亲摇了摇头,“痴儿。”

之后便不再言语。

 

八.

十月廿三,小雪。

虹藏不见,天气上升——

闭塞成冬。

 

九.

蔺晨睁开眼。

尘世皆灰烬。

 

 

完。



注:醉生梦死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。语出《东邪西毒》

“少年听雨歌楼上”一词,蒋捷《虞美人·听雨》

“长相思兮长相忆”一诗,李白《秋风词》

“若我战死,勿埋我骨”一诗,引用自树下野狐的《蛮荒记》

他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看过许多盛名的景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, 这句化用自大文豪沈从文,完整话语是: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看过许多次数的云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, 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。

评论(12)

热度(145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